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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拉克利特:“太阳每天都是新的”(中外哲学漫话之一)

发布时间:2018-06-05 18:53 浏览:112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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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多年前的赫拉克利特,天才地表达了现代物理学的一个基本思想。


赫拉克利特:“太阳每天都是新的”(中外哲学漫话之三)


赫拉克利特雕像

 

  • “世界是一团永恒的活火”

      

  公元前7~6世纪,位于爱琴海东岸的伊奥尼亚地区交通便利,工商业发达,呈现出一篇繁荣景象。人类文明的硕果之——古代希腊哲学,就诞生在这里。古代希腊人的哲学思维,起源于对世界“本原”的探求。昨天晴朗蔚蓝的天空,今天突然间乌云密布,而顷刻之间乌云又化作倾盆大雨;在阳光和雨露滋润下,草木萌发,春华秋实,而最后又都将化为泥土……大千世界纷纷纭纭,变幻无常,凡是人们经验中的事物都可以互相转化。对此,公元前7~6世纪的希腊人不再满意于宗教神化的浪漫解释,而开始了理性的思考。他们认为,经验中互相转化的各种事物,应该有一个“本原”,万物无不由它而生,而最终仍会归复于它。米利都城邦的几位贤人首先对此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泰勒斯认为这种作为世界本原的东西是水,他的朋友和学生阿那克西曼德认为是一种叫做“无限”的物质,而阿那克西曼德的学生阿那克西米尼认为是“气”。他们就是哲学史上的米利都学派。几十年后,伊奥尼亚的另一个城邦爱非斯又出了一位更具智慧的哲人——赫拉克利特,他虽然继承米利都学派的传统继续探讨世界本原问题,但思路却别具一格。他在当时得不到人们的充分理解(在哲学史上被称为“晦涩哲人”),但两千多年后人们却发现,他的思想可以视为现代物理学的哲学表述。


  赫拉克利特(公元前530~前470年)出生于爱非斯的一个名门望族,对于他的政治态度,有人说是保守,有人说是激进。但大概可以肯定的是,他放弃了爱非斯的王位继承权,而隐居到深山的神庙里研究哲学。他写过一篇论文,连古代人也难看懂,如今只留下一百几十个片断。


  关于世界的“本原”,赫拉克利特认为是“火”。他说:“一切转为火,火又转为一切,有如黄金换成货物,货物又换成黄金。”至于转化的具体途径,他认为是火化为气,气化为水,水化为土;反过来也一样,“土死生水,水死生气,气死生火”。这方向相反的两条路线,实际上是一个过程的两个方面,“上坡路和下坡路是同一条路”。赫拉克利特所说的“土”,包括天、地以及天地间的万物,也就是说,火与万物之间,以气和水为中介不停地互相转化。


  赫拉克利特对于世界本原的探讨虽然继承可米利都学派的传统,但较之后者有着更为丰富的内容,他有一段名言:“这个世界,对于一切存在物都是一样的,它不是任何神所创造的也不是任何人所创造的;它过去、现在、未来永远是一团永恒的火,在一定的分寸上燃烧,在一定的分寸上熄灭。”下面我们将会看到,赫拉克利特在这里强调“火”的流动性和变化的节奏性,蕴含着无比深刻的哲学思想。

 

  • “一切皆流,无物常住”

      

  当赫拉克利特选中“火”来作为他的“本原”概念时,他与其说是看中了火的物质性,毋宁说是看中了它那飘忽不定的变动性。也就是说,在继米利都学派之后探讨世界本原时,赫拉克利特换了一个角度,他主要不是强调这种“本原”是一种物质,而是强调它是一种运动。一位著名的哲学家曾指出,赫拉克利特所理解的这种“本原”,“不是经历各种变化而不消灭的物质或实体,而恰恰是在永恒飞逝、永恒飘动中的流变过程本身,恰恰是与流变和消亡相对应的飞逝和消逝。”


  赫拉克利特说:“我们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由于水流是无间断的,因此不论人的两次踏进动作多么短暂,原来的河流都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实体。事物就是这样以我们无法描述的极快速度不断地变化为新事物,“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永远不断地更新。”照此推论,由于事物更新为他物的速度倾向于无限的迅速,那么就可以说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具体事物,有的只是变化、流动。赫拉克利特正是这样认为的,他说“一切皆留,无物常住”,只有流变是真实的,而具体事物只是一种假象。火经过“向下的道路”凝成水和土,土和水经过“向上的道路”扩散成火,这是同一条道路之上的两种方向相反的运动。当这两种运动达到平衡时,就出现了事物的假象。


  这种观点使我们想起了佛教的“缘起说”。它认为世间一切事物均由各种因素和条件因缘和合而生,并没有独立的实体。因缘合则物生,因缘分而物灭。因和缘不是物质而是运动,不是事物而是事件。运动的会合产生了物质的假象,事件的会合产生了事物的假象。而世人相信自我和外物真实地存在,这是“无明”,执著于自我、追求于外物,实际上都是一场空,结果使人陷入“六道轮回”之中。


  从日常经验出发,赫拉克利特的这种观点是无法令人接受的。自幼以来养成的语言习惯使得我们坚持认为,一个句子中谓语所表示的行为总是由主语所表示的主体发出的,运动总是某种事物的运动,它必然属于一种主体。当赫拉克利特说世上只有流变而沒有事物时,人们必然要向他发问是什么在流变。于是人们批评他“偏面强调了事物的变动性而忽视了事物的相对稳定性”。一位希腊剧作家写了这样一个故事来批评赫拉克利特的观点:一个人欠了另一个人的钱,到期后却不认账,他对债主说,原来借钱的那个我,并不是现在的我,我为什么要还你钱呢?债主一怒之下打了他,两人扭到法庭上。在法官面前,债主否认自己打了人,说现在的我,已经不是打人时的那个我了。这个故事旨在批评赫拉克利特“一切皆流”的观点在实际中会导致诡辩,所使用的讽刺手法,真是尖刻之极了。

 

  • 两千多年后的印证

     


  然而,真理是不能仅以常识和现象为依据的。常识有时只是习惯的反映,而现象有时只不过是假象。太阳东升西落,围着大地绕圈子,这曾经在几千年间是人们的常识。但现在大家都知道,这完全错了。只要稍加思索我们就可以发现,人类语言中的主谓结构中其实蕴含着矛盾。这种矛盾在于,一方面,我们要通过主语的某种事物加以规定,就必须假定它是静止的;另一方面我们又要通过谓语说明它是变动的。例如“小明长高了”这个命题,“小明”这个概念不能是指一个变动不居的人,我们必须把他看作是给定的、精致的,只有这样才能通过概念(定义)将他同其他人区别开来;但另一方面,我们又在说小明“长高了”。


  这里我们是想说明,日常经验和语言习惯造成和加强了人们将物质和运动加以割裂的观念。人们一方面要将事物看成是静止的,以便通过概念来对它们加以把握和区分,另一方面又要承认它们都出于运动之中。对于物质和运动的关系,我们至多是说,“运动是物质不可分割的属性”。但即使如此,我们仍然是在对它们加以人为的割裂,将其中一个视为本体,而将另一个视为它的属性,它们仍被看成是两回事。


然而,现代物理学却证明,物质和运动其实就是一回事,这两个概念的区别只不过反映了人们对客观世界加以规定的两个不同角度。


  在经典物理学中,能量作为物质运动的量度,质量作为物体重量的量度都是守恒的。能量在形式转换和传递的过程中不会影响质量。例如燃烧一块煤炭来烧热一壶水,在这种化学能转化热能的过程中,煤炭的质量没有变化,只是通过与氧的结合碳分子变成了二氧化碳分子。但爱因斯坦创立狭义相对论,却得出了质量与能量互相转化的结论。

  

  质量一方面是物体重量的量度,同时也是物体惯性的量度。牛顿力学第二定律指出,物体的加速度和受到的作用力成正比,和物体的质量成反比,物体越重,要加速度就越困难;反之亦然,加速越困难,质量就越大。狭义相对论认为光速是物体运动速度的极限,这意味着物体在恒定的外力作用下速度的增加会越来越小。当物体的速度接近光速时,要使它加速就要对它施以近于无限大的外力。换句话说,物体的质量随着其运动速度的增加而增加。从另一角度说,当物体运动的速度可以同光速相较时,我们不断地对它供给能量,可是它的加速却越来越困难。那么我们给它供给的能量那里去了呢?爱因斯坦解释说,这种能量并没有消逝,而是转化成了被加速物体的质量。质量与能量是互相转化的。爱因斯坦提出了著名的质能关系式:E=mc2,即物体的能量等于质量乘以光速的平方。由此可见,质量与能量本质上是一个东西。爱因斯坦指出:“惯性质量就是潜在的能量。质量守恒原理失去了它的独立性,而同能量守恒原理融合在一起了。”如果我们能使1克质量消失,就可以释放出8.21?10^13焦耳的能量,原子能就正是由核反应中消失的质量转化而来的。


  质能转化原理在高能物理实验中也得到了证实。当粒子高速碰撞时,它们的动能可以成为形成新粒子的质量。这迫使我们从根本上修正了关于粒子的概念。粒子不是什么组成宏观物体的基本材料,而是一束能量。它们以时间和空间相结合的四维形式存在,空间使它们呈现为具有质量的物体,时间使它们呈现为包含等价能量的过程。它们即是一个“事物”,同时又是一个“事件”。


  现代物理学的这些成绩使我们对物质与运动的关系有了一个全新的看法。物质与运动本来就是一回事,如果我们一定要说运动是物质的属性,那么反过来也同样可以说,物质是运动的属性。世界可以说是由物质组成的,也可以说它就是一场运动。从空间的角度看它是物质、是事物,从时间的角度看它是运动、是事件。对于这样一个既是物质、又是运动的世界,如果我们一定要用一个形象的词来描述,那还有什么能比赫拉克利特的“火”更为恰当呢?


  “世界是一团永恒的火”,赫拉克利特关于“一切皆流”的哲学观点在两千多年后的现代科学中得到了印证。

 

  • “逻各斯”万古长存

 

  技艺的力量远远胜不过定数。

  那么,谁是掌握命运的舵手?

  司命的三女神和记仇的怨灵妇。

  难道宙斯的威力比之还不如?

  毕竟他也逃不脱命定的归宿。

       ——埃斯库罗斯《普罗米修斯》


  这段希腊悲剧中的对白体现了古代希腊人信仰命运的观念。对于命运,我们中国人往往将它理解为生活中的一些难以为人所预测的偶然性,如无缘无故而祸从天降,万里他乡故人邂逅。希腊人则不同,他们的命运观念是同“定数”、“正义”联系在一起的,它体现了一种可以预言却难以抗拒的必然性,体现了一种合乎道理的秩序。在希腊哲学诞生之前,这种同“正义”相联系的“命运”观念,一般是由神来掌握的。命运之神高居于大自然和社会之上,监视着一切因素使之不能过分发展自己,用“一切中节”的原则不断地协调世界的秩序。她使弱小的动物多产,使骄傲的强者垮台……从而维持世界的公正。希腊人的这种命运观念,虽然最初同宗教神化结合在一起,但由于它推崇必然性,所以经过哲学家罗素指出,它“也许就是科学之所以能够得出对于自然律的信仰的渊源之一”。


  然而,从神话性的司命女神到科学的自然规律是需要中介的,是哲学家,而且首先是赫拉克利特对此做出了贡献。赫拉克利特提出了一个概念,叫做“逻各斯”,认为在“一切皆流”的世界中,唯有它永恒不变,它体现了世界变化的节奏和规律。他说,逻各斯是“万古长存”的,而且“一切都遵循着这个‘逻各斯’”,它是“支配一切的主宰”,是“唯一的智慧”。这样一个“逻各斯”,不正是希腊宗教神话中连宙斯都要服从于它的“命运”吗?


  但“逻各斯”又不能等同于“命运”,因为赫拉克利特已经赋予了它理性的内容,这就是对立统一,即对立面互相结合又互相斗争从而达到统一。赫拉克利特说,“自然也追求对立的东西,例如将雌雄相配,而不是将雌配雌,将雄配雄;联合相反的东西造成协调,而不是联合一致的东西”。如前所述,他认为“一切皆流”,任何事物都不过是两种相反的运动达到平衡的结果。


  过去,“正义”是靠命运之神在斗争的双方之外进行操纵和协调取得的。现在,这个“第三者”不再需要了,正义和统一直接就是矛盾双方斗争的结果。赫拉克利特明确地说:“正义就是斗争,一切都是通过斗争和必然性而产生的。”


  这样,赫拉克利特就通过“逻各斯”这一概念,在希腊宗教神话的命运之神和后来西方人对自然规律的信仰之间首先架起了一座桥梁。作为“逻各斯”基本内容的对立统一观点,也正是辩证法大师黑格尔哲学思想的核心,难怪黑格尔说道:“没有一个赫拉克利特的命题我没有纳入我的逻辑学中。”


  世界是一团永恒飘动的火,而“逻各斯”是它飘动的节奏。两千多年前人们因这种思想晦涩难懂而大摇其头,两千多年后人们却惊喜地发现它是一处丰富的宝藏。这种悲喜剧式的命运恰恰显示了哲人赫拉克利特不同凡响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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